猴子 发表于 2013-7-17 23:09:13

上海一家民间组织探索生命教育新路径



  手牵手标识。
  不知生、焉知死,在忌讳谈论死亡的文化中,上海手牵手生命关爱发展中心(以下简称“手牵手”)的黄卫平和他的同伴们甘冒天下之大不韪,正在想方设法让普通人体验死亡———建一座生命体验馆。
  在这个体验馆里,体验者将经历立遗嘱、遗体捐赠、撰写墓志铭等,最终躺在传送带上,被送进一个全息4D焚化炉。幽闭的空间,死亡的气氛,或许能让感受者在那一刻接近真实的自己,从而对生命产生新的洞见。
  “中国缺乏死亡教育。”黄卫平说,“我们需要引发人们对自我的内省。”一口蓝灰色的西式棺材停放在手牵手的办公室里,不远处有一黑色的斧和刀。
  所以,你是活着,还是尚未死去而已?
  临终关怀的文化困境
  最初主动找上门来的人,大多数不是为了获得手牵手的临终关怀服务,而是为了一张病床。
  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,黄卫平、王莹等赴四川支援灾区,他们创建手牵手,致力于生命教育和临终关怀。经志愿者介绍,黄卫平认识了上海市肿瘤医院姑息舒缓科的医生,随后双方达成合作意向,由手牵手为肿瘤病人提供临终关怀服务。
  舒缓疗护即临终关怀,它并非治愈疗法,而是一种专注于在患者临终期间,减轻其疾病的症状、延缓疾病发展的医疗护理方式。
  黄卫平发现,中国大多数医院都不重视临终关怀。大多数患者生命的最后一站都是在加护病房或急诊病房里度过,更无所谓的临终关怀。
  2011年11月,上海市民政局举办首届“上海公益伙伴日”,手牵手在展馆中放置了一张病床。当原上海市委书记俞正声等经过时,黄卫平不失时机地向其介绍:“上海市每年有3.6万人因癌症等重病去世,但临终关怀床位不到100张。”
  而后,临终关怀服务被列为上海市政府2012年十件实事之一:“为肿瘤病人提供居家和住院相结合的临终关怀服务,在每区(县)各设一处临终关怀病房。”但是,即使上海市18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都设立临终关怀科,每个中心提供10个床位,仍然无法满足需求。
  临终关怀,不仅仅是病床不足的问题。在黄卫平眼中,那些萦绕在家庭成员乃至亲朋好友之间的价值冲突,才是痛苦迷茫的根源。几乎绝大部分临终者的家庭都在回避着有关死亡的真相。他们各自纠结在善意而浅表的谎言之中,却不会利用最后的时光,与家人一起探讨即将到来的死亡,并试着勇敢地一起面对。
  在中国,临终关怀注定是一条漫长而艰辛之路。
  体验死亡
  五年的临终关怀服务举步维艰,最大的问题不是资金、人员、硬件,而是观念。手牵手试图通过公众演讲、人员培训来改变这种忌讳死亡的态度,费力但收效甚微。他们一度想从教育抓起,给医学院的学生输入临终关怀的理念。但传统的科普教育太乏味,无法吸引年轻人。他们绞尽脑汁,设想如何用影视、体验式的活动在不知不觉中让人们思考生命。
  在日本,为了增进对老年人的了解,人们可以穿上特制的服装,感受行动不便,戴上特制的眼镜,感受老眼昏花。在德国,人们被蒙上眼睛,使用盲杖,由盲人带领,踏上黑暗的征程,体会视障人群所处的黑暗世界。
  可是,死亡如何体验?
  去年的公益伙伴日,手牵手在场馆内放置了一口棺材,蓝灰色的铁壳,内壁装饰着白色缎带,旁边站立着一个“死神”,穿着黑色长袍,手执大斧,意欲收割人类的灵魂。黄卫平观察到,有三分之一的人进去躺棺,三分之一的人驻足围观,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摇头叹气走开。体验者甚至提出了自己的体验感受:光线不够暗,棺材不够隔音,最好有点音乐……
  这启发了他们寻找更具有符号意义的装置———焚化炉。“我们在焚化炉里焚烧的强烈度最接近人们心理上对死亡的投射。”丁锐说。去年,丁锐和黄卫平亲往上海火葬场,体验死亡预演。上海火葬场每年要烧四五万具遗体,焚化炉每天都在工作。为了此行体验,殡仪馆提前冷却了一个焚化炉。黄卫平垫了一层布在传送带上,随即躺下身去。传送带慢慢将他带进焚化炉中,一个自动门缓缓放下,一关上,鼓风机轰隆隆地响,风直接吹到脸上,全是骨灰渣子。他是第二个被送进去的体验者,虽然看见丁锐活蹦乱跳、毫发无损地出来了,轮到自己时,黄卫平还是有点头皮发麻。
  “呼吸不过来了,一阵紧张,没什么想法。”黄卫平说,躺在焚化炉里,感到时空消失,“自我的感觉放大”。原本以为那一刻会产生什么顿悟,结果却没什么想法,只是身体的紧张让自己忽然明白,恐惧本身并没有那么可怕。
  进入焚化炉到底能带来什么改变?黄卫平一时说不上来,但又能感觉到这个体验掺杂进了自己日后的生活,一旦遇到恐惧的事情,就可以跳出来思考。
  他举了个例子:一开始想把体验馆的项目做得很大很大,但现在,只要把焚化炉做起来,能有个场地,就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。“当你有个计划时,可能目标会变成一种恐惧,但那只是假想出来的事情,我们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突然总结出了四个字“更安定了。”
  生命体验馆就像手牵手的孩子,要慢慢地生养。
  铸造生命体验馆
  生命体验馆的设想从2011年萌生,到现在,已经慢慢成型。为了筹集资金,黄卫平找过企业、公益创投,为二三十家基金会做了个“路演”,但应者寥寥。
  黄卫平还带着体验馆的项目上了一档创业类电视节目,“这个才叫郁闷!”他感叹道。“当体验馆虚拟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时,穿着短裙的主持人说‘好冷’……他们还问,为什么不造个天堂?”黄卫平尚未开口,就已经下台了。他参加另外一档节目时,听到一位社会贤达评论:“活人的事情没搞好,搞什么死人的事情。”
  参加完节目之后,他反而更坚定了决心:“公知应该更加开放、成熟,但是连他们都这么忌讳死亡。我觉得,越早改变越好。”
  4月6日,在一个名为jue.so的众筹网站上,生命体验馆上线,希望通过三个月时间募集40万元。这是丁锐经营的一个发起、支持和分享创意项目的网站,通过众筹的方式,为项目争取资金。两个月的时间,生命体验馆筹得20多万元。
  jue.so网站是这样介绍生命体验馆的:你从接待区进入到情感迷宫(包括爱恋,愤怒,烦恼,贪婪等等情绪的展示。迷宫是由LED屏搭建,比如会有一个迎面而来的愤怒,触碰后会有相应的影像与你互动)。迷宫的尽头,随机连接着三道门(意外死亡,自然死亡,疾病死亡),之后接引至4D焚化炉。
  焚化炉的内壁可以呈现出3D火焰效果,还会伴有逼真的热度和鼓风,在这个幽闭的几分钟里,你会感到自己仿佛穿越了这一生的时光。而最重要的是,接下来你会进入一个全息的子宫,获得你再次“重生”的机会———试想,在经历了一次“死亡”之后,你还会选择当下的生活吗?是否还有更值得你去完成的理想?
  同时,在接待中心会有心理咨询师来解答你对生命的疑惑,还可以有进一步课程和活动进行对接。
  黄卫平用创新性、体验性、公益性和科技亮点来概括生命体验馆的特点。“它适用于大众参与体验,更适合专业人员———如企业内训,社工,心理学机构,医护人员等进行专业培训,这也将是最重要的盈利模式之一。”
  目前,手牵手已自筹及获赠资金31万元,主要用于设计研发,并获得上海市民政局支持,拟定成为上海公益新天地优先入驻项目。未来,在他们的预想中,4D生命体验馆将成为探索生命教育的创新模式。
  究竟是以社会企业、公益项目还是专项基金的方式来运营体验馆,手牵手并没有想好。“运营性质与资本有关系,如果有新的资本,就有新的形态。现在确定,反而阻碍了它的开放性。”黄卫平说。
  死亡的体验,究竟会吸引多少人?网上已经出现了一些“反调”,有人质疑其动机———“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赚钱”,有人戏谑其方式———“你现在从你家窗户往外跳,直接就能体验”,也有人质疑其作用———“显然没什么用,没有深刻的哲学支持,更像一个游乐馆而已”。
  黄卫平则很平静:“大家纠结的不是收费,而是是否值得付费。”
  9月1日,生命体验馆将落地上海公益新天地进行安装调适,有望在明年元旦向公众开放。采写:南都记者刘素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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