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懵以往 发表于 2016-7-3 17:11:28

《纪许老师》

本帖最后由 回懵以往 于 2016-7-3 17:18 编辑

近来时常做梦,不知是自己的原因,还是夏日的缘由。时常一觉醒来,身体微微发汗,大脑是空荡荡的,努力回想也不过是一些人影,他们是谁,我不知道,也不忍问。
只是想到,十三岁时自己登上的那辆黑色玻璃的面包车,以及曙光门口那略微刺鼻的香樟气息。我们要去送一个人,目的地是火葬场。

读初中时,我们教室在三楼,一班子的古灵精怪,闹腾不已。光是语文老师一学期便换了三任,许善军是第一任。

教初中语文,是件苦差事。特别是当这个老师脾气古板,年近中年,清瘦身材,还戴着啤酒瓶般厚的眼镜时,就特别容易招我们这帮家伙戏弄。例如他那口“宁波话”版的普通话,就经常被我们调戏,有些人会故意学他的口音回答问题。他也不生气,只是面无表情,自顾自的讲课,除非我们闹得实在是无法无天,混得跟菜市场时,他才会微红脸庞,用力拍着讲座:“安静,安静!还在上课。”此举虽能换来短暂宁静,不过很快便又花自飘零水自流。

本来,我与徐老师是没甚交集的。他上他的课,我看我的书。他下课就走,我下课就跑。但偏偏有一次,就有了交集。缘起于我上课看闲书被他发现,没收。书是从同学那借来的,而同学又是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。本来如是我的书,收了便也就收了,大不了赔一本,怎奈关系复杂,同学那边不好交代,只好灰头土脸的跑到他那讨,得了几句教训,所幸还是拿了回来,如此便交了差。再过不久就来了新的语文老师。本以为就此跟徐老师没了关联,没曾想却老是在学校食堂被他逮到,一边念叨着“农民种地很辛苦的,不能浪费粮食,全部吃完”诸如此类的话,一边盯着我把盘中剩余一扫而尽。

每天中午吃完饭,还得跟做贼似得躲着他。当时只觉他烦,一小老头每天辛苦辛苦,说得跟什么似的。得亏那时网络用语还不发达,不然只怕我会忍不住对他说“吃你家大米啦!”

的确,我是没吃他大米,但他依旧是我老师。 车缓行在路上,玻璃被贴上了黑色的透明漆膜,光照不进来,里面很昏暗。我与张焕坐在一起,他的衣服胳膊上别了一枚曲别针。我不明,问他,他说别针是为辟邪。我是初生牛犊,两眼抓黑,什么别针不别针的,说实话那是此生第一次参加别人的追悼会,亦是头一回明白火葬场原来一点都不热,冷气开的滔天。

他是因为车祸走得,没几天就要退休了。听说,原本他还打算趁着退休光景好好带夫人到处走走,旅旅游。教师这职业很拖人,难得有空却也再难握住。

他安静的躺着,黝黑的皮肤此刻显得苍白。他的脸画过妆,人工的在两颊点上了些许人味。人们排着队,绕着玻璃棺材缓缓移动。人群中有他的家人,同事,朋友,学生,知己,以及三三两两表情平淡见惯此等场面的工作人员。

是的,又有一条船要被推入火海了。三毛说,心之何如,有似万丈迷津,遥亘千里。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,除了自渡,他人爱莫能助。

所谓学生,目送道别,任凭舟子越飘越远,随缘想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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