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京郊凤凰岭上的普润园里,孩子们正在学耕作。米莱供图
冬日的午后,凤凰岭上的普润园少了些许绿意,多了几分荒凉,清晰可见的地垄残留着秋的味道。
米莱,普润园的主人。曾是一个事业有成的音乐制作人,却放下一切,扎根在深山中,与天地为伴。
一次偶然机会让米莱开始关注自然,他来到乡村和淳朴的农民在一起。在这里,他找到了答案,也看到了希望,并从大自然赋予的食物开始,进行着他的生命教育。
环保情愫最后的家园
十多年前,那时还留着长长头发的米莱是个音乐人,在北京有自己的房子、公司和工作室,为别人服务,过着体面的生活,却“并不开心”。
直到2000年,生活被打破了。他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北京地球村发布原创环保歌曲征集的消息,用歌曲宣传环保理念,唤醒人们对环境的关注。看到这个消息,米莱立刻翻出了自己写过的一首环保歌曲《最后的家园》,录成小样送了过去。
没过多久,米莱接到了歌曲获奖的通知,这让他高兴了好几天。可就此没了下文。
米莱很清楚,歌曲只有传唱才有意义。
后来询问才知道地球村没有经费找人录制歌曲。米莱想都没想,接下了这个后期制作的任务。
歌曲制作完成后,他还召集了一批小学生成立了艺术团,利用周末排练环保歌曲,然后去社区、学校、电视台进行表演。同时为拓宽自己的视野,他还经常参加一些国际环保论坛。
米莱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多,所以当地球村负责人廖晓义邀请他做志愿者时,他一口答应了。
他通过自己的音乐诉说环保理念和环境危机,并用自己的设备和人员制作出了国内第一张环保歌曲专辑。
“我很怀念小时候家乡的碧水蓝天,不希望下一代连蓝天都看不见。”米莱从小在湖南农村长大,与父母一起种地,在青山绿水中嬉戏,这与他进入城市后的生活形成了极大反差。来到北京后,他第一次听说了沙尘暴、气候变化、臭氧层等糟糕的环境信息。
“这些都是要命的事儿。”米莱说。
背包远行从城市归田园
2006年,在米莱从事音乐的第十年,身体和心理开始出现问题。
做音乐很耗费精力,时间久了,让米莱的脊椎严重侧弯,经常疼得他睡不了觉,长期失眠又让他患上了焦虑症。
“这样下去,会对身体造成无可挽回的影响,我必须结束这样的生活方式。”
于是,米莱卖掉了房子,把公司委托给朋友,跟着一则报道,背包去了云南。
当时,米莱在媒体报道中看到,云南发现了几万亩古茶山。他好奇古茶树的样子,于是就去那里,最后发现这是个炒作。他索性坦然地住进了茶园,却在这里再次遇到廖晓义。
在西双版纳,廖晓义带着摄制组正拍摄一部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纪录片。廖晓义再次邀请米莱,他欣然加入,从打杂干起,帮着导演扛起了三脚架。
就这样,米莱跟着摄制组探访了云南、贵州、西藏、内蒙古等偏远地区的很多原生态山村,跟当地人一起生活,感受他们的文化,从他们的知识、信仰、管理体系解读他们的乡村,找出他们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智慧,写出纪录片的字幕。这种走走停停的漂泊生活,一直持续到北京奥运会前。
回来后,米莱发现已无法适应局促刻板的城市生活,他成为了地球村的一名工作人员,并自告奋勇前往地球村位于北京延庆深山里的一处约2800亩的环境教育基地,做起了环境教育工作,职责是带着远离乡土的人们认识和感受大自然赋予的万物。
但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繁忙,甚至极少的。基地位于110国道旁,由于经常堵车,交管部门禁止大车通行,每次活动,不是绕道,就是要交管局开证明。“很麻烦,活动总共也没做几次。”只有少数人周末开车上山来看看,绝大部分时间他在这里种地。
普米森林与悟空相依为命
“从现在起,关心土地和蔬菜。我还有一所房子,背靠大山,春暖花开。”米莱把这里命名为“普米森林”。
米莱的房子是一个废弃多年的石头屋,以前住着一个老奶奶,活到80多岁去世了,再没有人住过。米莱进山后,看中了屋前的一片菜园子,连同屋子一起租了下来,并自己动手“装修”了一下。“拿着斧头把石屋整了整,装上了玻璃。”
冬天的延庆,山里最低能到零下26摄氏度。屋里有一个老炕和一口大锅,每天在锅里做饭,炕就热了,但杯里的水没一会就会结冰。
自称“山人”的米莱很少和外面联络。春夏秋冬,根据不同节气,在菜园子翻弄着不同的菜种。
一个人耕地、读书、摄影、砍柴做饭、在山溪里喝水、在山梁上唱歌、晚上写写日记,没过多久,他的颈椎病和焦虑症都消失了。
他还养了一条狗,因长得像猴子,取名悟空。在米莱的外甥女米朵进山前,他和悟空相依为命。
三年的高中学习让米朵的视力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跌落谷底,西医对此束手无策。在米莱的邀请下,米朵搬进了山林,跟着舅舅学习播种耕地、认识大自然。一段时间的山野生活后,米朵的视力竟然开始逐渐恢复。
这也给了米莱新的启发。“人们往往对视而不见的、最简单的真相茫然不知,现在很多孩子不认识食物了,不知道水稻和大米的关系,我们离大自然越来越远,心也越来越空了,甚至忘了支撑我们生存下去的最基本的东西是什么。”
食育工坊吃饭亦修心
米莱觉得现行的教育,亟须把缺的这一课补上。
日下各类环保行动逐渐增多,米莱却认为,大家说着环保,手里干的却不环保,这严重透支“环保”这词。“真正的环保是要内化成性格、价值观,甚至一个生活方式。”米莱称其为心灵环保。
要实现这一目标,就需要一个最贴近人们生活的抓手,米莱选择了“食育”。
“食育”是一个源于日本的概念。它不仅是学会吃饭,要培养一个良好的饮食习惯,还要学习饮食传统文化和饮食伦理。
在深山隐居三年后,为实现“食育”理想,米莱离开了“普米森林”。
他想到用NGO的方式来推行食育,但最终还是放弃了。NGO注册难不说,还有在去申请项目资金支持时,发现对方更愿意支持你去改变乡村的贫困、饮水、传统文化保护、弱势群体就业等问题,但“你要做的是教会人们如何吃饭,这很难得到资助。”
米莱没有放弃,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,奔走各个城市,向政府部门、公益组织、企业单位、幼儿园和学校阐述食育的理念,希望学校能建立一个食育工坊和农艺园,让孩子们认识土地、种子、蔬菜,甚至亲自动手做食物,感受食物从田间到餐桌的整个变化。
在米莱的“忽悠”下,北京、河北、河南等地的幼儿园和学校建起了全国首批食育工坊。
在食育工坊里,孩子们会认识不同的食物,并学习如何烹饪。他们会第一次喝到自己亲手做的果汁,第一次把自己做的沙拉和同学分享。除了烹饪课程,还有农艺课程,孩子们去观察种子的发芽,植物的生长,体会食物的秘密。
此外,食育教学还在市场上教孩子们如何买食物,告诉他们哪些是垃圾食品,如何避开食品添加剂等。
看到越来越多的孩子们从对食物的认知、劳动和收获中,在一点点改变,米莱疲惫而欣慰。
但他仍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自然学校和食育课堂,亲自耕种,教孩子们读书、唱歌,分享自己的山野生活。
2012年的一天,经过朋友介绍,米莱站在了位于凤凰岭山上的龙泉寺边,呼吸着山野间清新而熟悉的空气。看着脚下笼罩在一片灰蒙中的北京城,他决定不走了。
晴耕雨读一生的节奏
很少人知道,米莱留下来,是为了村里的几个孩子。他们的父母在龙泉寺做义工,孩子就跟着在寺里吃住,到了年龄,却没有钱去幼儿园。因此,米莱把自然学校规划成可寄宿和走读的育儿俱乐部,以及为大孩子提供周末耕读的“耕读园”,并命名为“普润园”。
2012年4月,在朋友帮助下,米莱租下了一个带有28亩耕地的园子。他一个人布置课堂,划分园区,规整地垄,栽种果树、粮食和蔬菜。普润园里栽种的是高粱、黑豆、薏米、小米、黍子。在有限土地上的种植,为孩子们打开一扇了解庄稼的窗口。
村里几个贫困的孩子,也因此有了去处,和其他寄宿的孩子一起接受教育,既有食育课、经典诵读,也有艺术和手工,远足和户外生存,还有数学、英语、美德。
在播种的季节,米莱会开办周末耕读班和夏令营。大一点的孩子来到这里先要读《大学》、《弟子规》等经典读物,再去地里干活,他们学着将春耕作物栽种在各自的责任田里。
“让孩子们去挖菜、找菜,认识和了解它们的营养和功效。然后学习洗菜、切菜,烹饪炒菜。晚上一起搭帐篷,在外面烧篝火,秋天时烤地瓜、烤玉米。”
普润园目前有5个股东,虽是工商注册,但大家约定好盈利后的1/3用于机构发展,1/3解决员工的工资和福利,1/3用于做公益事业永远不分红,未来会按照社会企业的方式运作下去。
米莱说,这种“不足挂齿的平凡生活”将是他一生的节奏,并希望更多的人回归自然,认识万物。
(来源:京华时报) |